已經是晚上十時，店裡的人都忙不迭做完最後一單生意，替自己打扮起來。聽阿剛說在尖東的「Dancing Shoes」有個派對，其他伙計都會去的，他問我去不去，又用大量美女的綽頭來引誘我。

「我晚一點才到。」我只是笑笑說。

「你不是要等女伴才一起去吧？」他笑我說。

其實我又哪來的女伴呢？

在那一晚之前，我是真的沒有。

「阿敏，我們先出發了。」其他幾個同事在門外對我叫。

「我收拾好就來了。」

「你不是想給我們什麼驚喜吧？不是化妝舞會，別扮超人。」

我只是搖搖頭，著手收拾起來。我在這髮型屋工作，好像已經有三年了，沒關係吧！學識又不如人，還可以轉到哪裡去？我想這一輩子都只可以呆在這裡吧？人們笑我沒野心、沒志氣，我真的沒有嗎？我也不知道。

但她說我有。

她是在午夜十二時衝進店子裡的，要不是我打開了收音機聽到DJ報時，我不會知道那一刻正是聖誕節的開始；要不是她衝進來，我不敢想像我的一生。

她一頭栽在半掩的玻璃門上，「啪」一聲，她跌坐在地上，用手掩著額頭。

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了一跳，停了手腳。看見有女孩子給撞傷了，我趕出去扶起她。

「小姐，你沒事吧？」

「我沒事……我沒事……」她驚魂未定的回答著，勉強站起來，當她旳長髮溜過我的手的時候，我其實真想說，我沒見過這麼美的長髮。
「沒撞傷吧？」我試探著問。

「沒有……」她揉了揉前額，把臉抬起來，我看見兩行剛乾了的淚痕，我想她一定是很痛了。

「我要剪頭髮，你可以幫我嗎？」她忽然希冀地看著我，叫我訝異，她那麼慌張只是為了剪頭髮？

「……但我們已經打烊了……」我不好意思地說。

「反正你還沒走，就當幫我一個忙好不好？」她看來很急切似的。

「不好意思，你明早再來可以嗎？」

「請你幫幫忙，隨便剪剪就可以了，不會要你很多時間的。」

這個女孩真古怪！我看了看時鐘，派對已經開始了，再晚一點去，去到恐怕就要散場了。我又看了看她，她的眼光讓人難以拒絕。

「那好吧！你進來。」

她跟著我進來，失落得像個幽靈。

「小姐你要洗頭嗎？」

「不用了，隨便剪短就可以了。」

我把她招呼到一個座位上，替她披了袍子，然後就用梳子替她梳起來。平時我總會和客人說說話的，他們都笑我是全店最多話的一個，但面前這個女孩不太對勁，我也不好說話。她的頭髮那麼纖細那麼幼滑，我小心奕奕的梳理著，生怕把一根弄斷了。我偷望了她一眼，她的眼簾低垂著，唇抿得緊緊的，她的臉蛋分明就襯長頭髮。

「真的要剪短嗎？」

她點點頭。

「真的隨便剪短就可以了嗎？」

她仍舊點頭，義無反顧似的。

我竟有點捨不得。

我走到唱機前，挑了一張爵士樂唱片播放，是一首哀怨的樂章。在剪頭髮的時候如果可以聽著爵士樂的節奏，效果總是令我最滿意的。我一直很想這樣做卻又不敢在其他同事面前承認，現在只有我倆就好了。

我剛提起剪刀，剪掉了一小撮，她就哭了起來。我手足無措的坐在那兒，發了好一會兒慌，不知道應不應該剪下去。她雙手握著臉抽泣，哭得那麼淒涼，我真不知道怎樣收拾這局面。

「小姐……你不想剪就不要剪吧！用不著這樣傷心的。」